执行死刑的前一夜,他想找我聊聊

时间:2019-11-14 00:14:49   热度:37.1℃   作者:网络

原标题:执行死刑的前一夜,他想找我聊聊

晚上的监区特别安静,常规巡视后没有任何异常。犯人们大都躺在床上,气氛陡然变得格外压抑,隐隐感受到有犯人在克制哭声。

全民故事计划的第415个故事

阿龙是一名死刑犯,三十来岁,执行死刑的前一夜,我作为他的管教干部,需要在看守所彻夜值班。按照惯例,我们对即将临刑的人犯实施安全看管,严防自杀事件发生。

临刑前一天,下午一点半。

我穿过复杂的指纹和人脸识别门锁,进入监区,监内大厅已经被改造成简易的宣判庭。大厅外,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穿着厚重的防弹衣,两人一组,看押一名死刑犯。

死刑犯们穿着象征高危罪犯的黄色囚衣,脚踝上戴着脚镣,一条钢链将手铐和脚镣连接在一起。在七八个犯人中间,我看到了阿龙。他坐在一条长椅上面,低头看着水磨的地板,头发显然是刚剃过,露出碧青的头皮,像一只待摘的青瓜。

我走到阿龙身前,他注意到我的影子,抬起头,朝我勉强笑了一下。我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下午两点半,是家属和犯人的会见时间。

阿龙隔着会见室的防弹玻璃窗,面对哭成泪人的父亲、妻子,以及两个尚未懂事的儿子,只是简单说了几句,竟没有落下一滴泪。

会见完毕,阿龙由武警战士押送到一个特别的监房:墙壁全部软包,布满无死角的摄像头。

值班的民警全部就位,领导在值班室召集值班民警开了个短会,再三强调安全值守,关注情绪波动较大和身体条件不好的死刑犯。

下午,照例是十五分钟一趟的巡视,每次巡视,我都看见阿龙一个人坐在监房门口,安静地抽烟。这一天是他们的不禁烟时刻。

下午五点,是看守所的晚饭时间。

死刑犯的晚餐并不像国外电影那样,可以自己要求点餐。但最后一顿饭相比平日还是比较丰盛,有荤有素。

阿龙胃口很好,饭盒里没有剩下一粒米饭。

下午六点,我和同事在监区广播发出点名通知,开始逐间监房点名,查看相关情况。点完名,我和同事拉了拉监房铁门,确保已经锁好。

转眼就到了晚上。离死刑犯们执行死刑,不到12个小时。

晚上的监区特别安静,常规巡视后没有任何异常。犯人们大都躺在床上,气氛陡然变得格外压抑,隐隐感受到有犯人在克制哭声。

我和值守同事的神经一直都崩得很紧,时刻关注着监内动向。

九点左右,我继续巡视工作,路过阿龙的监房。他站在监房门口,盯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

我停下来,隔着铁门,问了一句:“X龙,你怎么了?有事吗?

“报告干部,我想找你聊聊天,但是又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他的声音有些急切,说完眼睛就垂了下去。我点点头,示意他等一下。

回到值班室,我和几个同事打了招呼,搬了张椅子,坐到阿龙监房的门口。

阿龙已经搬好小塑料椅子,隔着铁门,低头抽烟,我们坐的相隔不到半米,四目相对,一时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安静了一分钟,阿龙把烟蒂摁在地上,缓缓开口,“干部,你知道吗?我进来两三年了,直到今天晚上,我才真正感觉到了害怕。

阿龙并没有抬头,我摸了摸口袋,掏出烟盒,抽出一支递给他。他从铁门下的方形小孔里伸出手,把烟塞到嘴边,连续划了三四下火柴,才把烟点燃。

深吸了几口烟,阿龙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语气坚定地说,“干部,我想和你说说我这一辈子的事情,从我记事开始。

我默认,也许他之前从未找人开口过。

阿龙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父母都是农民,但是他父亲身份比较特殊,是当地有名的混混,平时偷鸡摸狗,打架赌博,游手好闲,靠着一股不怕死的蛮劲,成了出了名的“地头蛇”。

阿龙的母亲是个普通本分的乡下女人。按照阿龙的说法,他的母亲是被他父亲连哄带骗,强行娶过门的。

“我从小就恨我父亲,他是我认为最烂的男人,可是你看看现在的我。”阿龙苦笑。

阿龙出生后,母亲因为身体虚弱,再不能生育。父亲干脆撇下他们母子俩,带着他的那帮狐朋狗友吃喝嫖赌,常年不归家,一回家就经常打母亲。

九岁那年,阿龙的母亲积劳成疾,来不及救治,最后撒手人寰。

外公外婆恨透了女婿,也不愿意照顾阿龙。从此,阿龙只得跟着父亲在外厮混。

受父亲的脾性影响,整个学生生涯,阿龙一直都是学校里的小霸王,因为他有一个在外面当大哥的爸爸。父亲会带人到学校门口,堵那些欺负阿龙的孩子。

久而久之,阿龙的身边也渐渐聚集了一些小弟。连学校的老师见到他,都避之不及。

高二那年,阿龙从学校辍学,一方面来自学校的压力,另一方面,是他的确觉得自己不是一块读书的料。

也是在这时,父亲在乡里开设地下赌场,从中抽成和“杀猪”(设局出老千),挣了一大笔钱。

人到中年,腰包鼓起来后,父亲突然没了以前的干劲。恰逢镇上兴建农贸市场,父亲在市场买了七八个铺面,又翻修老家的房子,娶了那个一直跟他在赌场厮混的女人,组建了一个新的家庭。

“那个女人比我大不了几岁,我爸让我喊他叫后妈,你说搞笑不搞笑。”我没有回应阿龙。

他好像也不需要我的回应。

在父亲就要改邪归正时,生活也渐渐趋于平淡。只是阿龙却断不了混江湖的念头。对他来说,只要他在道上,身上有钱,身边有人,总有一天,他会混得比父亲更风光。

到了十八岁那年,父亲一改往常,决意要送他去当兵。得知这个消息的阿龙,对父亲多年的恨意再一次涌上来。

他拒绝了父亲,并且两人大吵了一架,随后他离开了家。让阿龙没想到的是,已经金盆洗手的父亲,找到带着阿龙鬼混的几个大哥,不允许他们再和阿龙联系。然后,他亲自动手,把阿龙揍得一脸是血。

之后,阿龙只要表示不服,父亲就继续揍他,直到揍到他同意去当兵。

到了部队,阿龙混得其实很不错。他从小在街头生活,身强力壮,为人仗义。而且,他有股不服输的狠劲。

很快,阿龙就成了连队的训练标兵,并连年拿下连队比武大赛的各种奖项。他的枪法尤为出色,是连队出了名的神枪手。

部队领导十分喜欢阿龙,一直把他作为尖子培养。甚至在连队领导的推荐下,阿龙递交了入党申请书。他心中笃定,提干只是时间问题。

父亲也一直舍得为阿龙花钱,这也让他在部队结识了不少朋友。

提干通知公布的前几天,阿龙叫上了几个要好的战友,开了小差,请病假去部队门口买了很多酒和肉,准备深夜在宿舍和战友庆祝。

作为老兵,他们都熟知部队的规章制度,知道领导这个点不会来查岗。喝完酒后,一个个醉得差不多了,阿龙提议“炸金花”。

说到这里,阿龙笑了笑,“坏就坏在炸金花。

那一晚,阿龙输了将近两万块,其中一万是写的欠条。越到最后,阿龙输得越多,索性盲押,并且不准别人开牌。终于拿到了一把大牌,阿龙的得意太过明显,嘴角都要扬上天了,对着战友们一直嘻嘻地笑。一个战友这时强行开牌,全然不顾阿龙的阻拦

那一把,阿龙原本以为能回本,却只赢了几百块钱。酒精上头的他,嘴里开始骂骂咧咧,质疑战友出老千。气急败坏下,两人的拌嘴最终变成一场斗殴。

这件事惊动了连队领导。阿龙受了严重警告处分,提干的事情也成了泡影。

服役期满后,阿龙黯然离开部队,回到老家。

回家后,阿龙成了无业游民。而父亲和第二任妻子给阿龙生了一个妹妹。那几年,父亲依靠铺租和在赌场占干股的分红,赚得盆满钵溢。

小女儿的出生,让父亲对阿龙的母亲突然产生了久违的愧疚,他带着阿龙上门给外公外婆道歉,并给了两位老人一大笔钱作为补偿。

对于阿龙因为打架未能提干的事,父亲并不在意。他相信儿子从部队锻炼回来后,一定能干一番大事。

见完了外公外婆,父亲带着阿龙拜访一个曾经跟他混的兄弟,那人在镇上开了一家饭店,生意红火,是当地最有名的饭店。

阿龙被安排在饭店打工,跟着父亲口中的”强叔“学习开饭店。

打工期间,父亲顺便给阿龙安排了一门亲事。阿龙和女孩结了婚,并在当年生了一个儿子,第二年底,又生了第二个儿子。讲这一段时,阿龙的语气有些拘谨,似乎不愿意提及太多。

对于跟妻子的相恋,阿龙甚至只字未提。

第一个孩子出生时还好,至少阿龙手里还有一些钱,到了第二个孩子出生,家里的日子变得有些捉襟见肘。那时阿龙觉得,自己真的就要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这种生活并不是不好,只是少了些乐趣。

父亲这时给他汇了50万,当给他做生意的本金。父亲说,这是他为人父的礼物。

阿龙拿着这50万去了省城,联系上一个战友,两人合伙在省城开了一家餐馆。阿龙自认他的脑子灵泛,只要有本金,什么事都好解决。

餐馆的生意被他经营得很好,很快就开了第二家分店,紧接着是第三家。渐渐地,阿龙把餐厅的经营全权交给战友管理。他开始在省城联络各种关系,希望能转型做更大的生意。

有了钱,人的欲望也被无限放大。吃喝嫖赌,阿龙样样都沾,在一次朋友生日的聚餐上,他碰到了一个女孩。“就叫他小雅吧,其实她的名字,我一直没太记住,就是第一眼看到她,就很喜欢。长得很文静,与那些在场子上如鱼得水的女人很不一样。雅致。

小雅那时刚刚大学毕业,是阿龙朋友公司的文员。很明显,她是被朋友强行拉过来陪酒的。自始至终,她没有多说一句话,总是低头吃饭,在阿龙和朋友插科打诨地引导下,羞涩又不自在地端起酒杯给人敬酒。

饭后,阿龙找朋友要到了小雅的联系方式。从那以后,阿龙隔三差五地给小雅送花、送名牌包包,还把十几万的轿车换成了宝马越野车,专门去接她下班。

在阿龙的死缠乱打下,小雅成了他的情人。

阿龙说,这是他一生中犯的第二个错误。

小雅年轻漂亮,又是大学本科毕业,极大地满足了阿龙的虚荣心。对比在乡下的妻子,阿龙内心愈发冷漠。他终日和小雅混迹在一起,并给小雅在省城买了一套两居室。

不仅如此,他还频繁从餐厅里支钱,带着小雅消费,导致餐厅的现金流出现短缺。战友起初还苦口婆心地劝导,最后渐渐演变成了责难与埋怨,阿龙却依旧我行我素。他说那段日子,是他最开心的日子。

最终,战友忍无可忍,两人分道扬镳。阿龙只拿到了一家餐厅的所有权。

其实阿龙早就看不上餐厅经营的辛苦和琐碎,他把餐厅全权交给了小雅打理。小雅并不懂如何餐厅经营,亏损了几月之后,她建议阿龙把餐厅盘出去,拿到了六十几万的现金。

日子久了,就连花钱的新鲜感也会过去。小雅也不再满足地下情人的身份,她名下有房,而阿龙有钱,她希望阿龙能和他的妻子离婚。

然而,阿龙惧于父亲的威慑,一直未敢向家人坦白和小雅的事情,只好一拖再拖。

两人开始频繁争吵,这让阿龙心烦不已。眼看着生意没有出路,身上的钱越来越少,他想来一次以小博大。经一个朋友介绍,他开始迷上了网络赌博。

“人的运气,往往就是这样,在变差的时候,只会越来越差。而我一开始就输,输得什么都忘了。”阿龙不再笑了,像是在反思。

那段日子,他输急了眼,昼夜不分,通宵达旦地沉溺在网络赌博中。

小雅劝过他,在经历了数次争吵后,阿龙将小雅暴打了一顿。打完后,小雅重拾了力气,和阿龙摊牌,要求阿龙给她20万,作为她的青春补偿费。

小雅不知道的是,此时别说是20万,就是2万块阿龙都拿不出来。

直到这个时刻,看着面前这个眼神泼辣的女人,阿龙似乎良心发现地想起了自己的妻儿和被父亲抛弃抑郁而亡的母亲。“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我是怎么把这辈子过成了这样。”

从小雅提出巨额分手费的那一刻起,阿龙决意撕破脸皮。他假装答应小雅提出的条件。

半个月后,他带小雅出去吃宵夜。凌晨十二点,他借着酒意和小雅摊牌,希望小雅能卖掉房产,帮他做最后一搏。

小雅回绝了他,并且答应不要二十万,和他从此一刀两断。

凌晨一点,阿龙说要最后一次开车送小雅回去。小雅想了一会儿,同意了。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快到了小雅的住处,阿龙突然拐进一条偏僻的小路,停了车,像往常一样,他想和小雅在车里发生关系。

他对小雅说,这是最后一次。小雅拒绝了他,她拉开车门,想要下去,但阿龙的速度比她更快,一把抓住小雅,强行把她拉到后座。

小雅的挣扎激起了阿龙的兽欲,他变得异常兴奋,狠狠掐住小雅的脖子,在车里强暴了她。

完事后,他才发现,小雅已经没有了呼吸。

阿龙说完这些,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他挺直腰,站了起来,扭了扭脖子,骨节之间发出咔咔的响声。

“你后悔吗?”我问他。

“干部,要是后悔有用的话,我也就不站在这里了”,他吃吃地发出一声干笑,“我能到今天的地步,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他顿了顿,又点了支烟,浓郁的烟雾散开,他的声音很低沉,“我最对不起的就是我的两个儿子,他们这一辈子都要背负一个‘你爸是杀人犯’的包袱,这会让别人瞧不起。

我站起身,对他点头,回到了值班室。此时,距离行刑还有八个小时。该睡的都睡下了,而有的人终究没能睡着。

第二天早上七点,门外武警集合的哨音响起,我使劲用手抹了把脸,看了看平静的监区,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武警和法警列队来到监区,我和同事逐一打开监房。法警拿着执行书,大声地和人犯核对身份信息;除掉手铐,指导人犯穿上纸尿裤,然后去除脚镣,娴熟地用麻绳将人犯绑起来。

早上八点,囚车进入监内大厅,人犯戴上头套,陆续被押解上车。

我目送囚车开出监区,阿龙是我从警送走的第一个死刑犯。

我不知道囚车将开往哪个刑场,但一声枪响过后,阿龙的生命将走向终结,他用这样一种不体面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作者唐智诚,狱警

编辑 | 蒲末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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